在数字化时代谈纸质修复

过去二十年, 现代图书馆皆逐步向数字图书馆转型。在数字环境下,文献保护工作者不变的使命是——如何更长久地延续信息资源的寿命。然目前数字技术仍处于高度变革中,致使文献保护工作者得面临巨大的挑战,因为在数字迁移的过程中,文献保护工作者得确保信息资源的高度质量——真实、可靠、完整。

数字资源可略分为: 数字再造资源 Digital Reproduction 和天生数字资源 Born-digital 两大类。数字资源的最大损伤表现在“失去获取途径”。较之传统的纸本文献,目前数字资源皆很脆弱,在保存过程中很容易发生数据丢失,甚至出现数据篡改的窘境!

例如一位研究生,在提供一篇博士论文审核的过程中,引用了一条新闻数据或某电子报表,虽然他在引文中注释了资料来源的链接URL , 但由于一般链接只维持十年左右的寿命,故十年后当学术界同仁想再引用有关数据时,其实已无法“打开”最初的页面。与之相反,如果引文出自某本纸本著作,那就算时间过了一百年,后代学人还是可以从图书馆中寻找到被引用的原始证据。

目前,几乎所有图书馆、档案馆与博物馆都在开展各别的馆藏数字化项目,创建方便用户利用的在线馆藏,同时借由数字化技术为纸质文献生成电子复本,这是一延长保存期限的上佳方案。笔者在2016年准备到上海研修古籍修复技术时,曾向国内著名教育机构申请贷学金,当时的审核委员中,就有位委员误以为笔者申请研修的“修复技术”所指的是电子修复,就如当时流行的“照片修复”。然,所谓的照片修复,在短短十年间就产生激烈变化。从20世纪走来的人希望透过扫描老照片,请技师使用软件将褪色或受污的照片回复原貌;而出生于21世纪的人,从出生到长大成人,使用的摄影机多已自带滤镜功能,未来十年或二十年, 当文明社会迈入“脸部识别认证”的世界时,所谓的照片修复软件,功能应该在于如何消除滤镜,还原真实的人貌数据。

笔者作为图书馆编目员,在此并非抵制数字化时代的来临。相反的, 笔者希望马来西亚能有更多的年轻人投入数字资源的技术开发与程序编写行列,使得我们能更快地与元宇宙接轨,投入无疆域、开源式的数字共享怀抱。

就现实局势展望,我们知道未来三十年间数字资源仍无法稳定, 无论是“元数据Metadata”或“区块链NFT”的研发都面对许多挑战,所以很难去深谈数字资源的收藏与保护。此外,目前没有一个机构敢说可以将所有的馆藏进行数字化保存,故兼顾传统载体的保藏与修复技术,是这一代文献保护工作者无法忽视的课题。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将文化遗产分为三类,一是建筑环境、二是自然环境、三是人工制品。所谓人工制品,包括图书、档案、图画、器物等。文化的继承是社会进步与发展的根本,而纸质文献正是过去两千年人类社会文化继承的主要载体。

 

图书馆、档案馆等文献保藏机构从产生之日起,就担负着保存人类文化遗产的社会职能。无论是古代的藏书楼、官府的档案馆,还是近现代的图书馆,都是按照一定的原则与规范,将社会上分散而零乱的文献搜集起来,经过长期的积累与分类,建立起系统完整的文献收藏体系,成为社会文献储存的中心。在这中心,文献保护工作者从不间断地探索、开发文献管理新方法,并提升文献修复技术。从古到今,尽管文献载体的物质形态发生了许多变革,但万变不离其宗,文献保存单位追随着科技的发展,仍能有效保存与转递信息。

在文献保存和利用上,必须意识到“没有保存就无法利用,拒绝利用就失去保存价值”的原则。因此,“有效保存,合理利用”是文献管理机构的工作方针。例如针对珍稀的传世文献,应以保存为主,一般读者只能接触古文献的复制本;对于相对普通的文献,应在保障利用的同时,创造适宜的保藏环境,并积极宣传正确使用文献的方法。

保藏信息的“原始载体”要比保存其信息内容的花费大得多。在资金有限的情况下,想有效地保护好原件,必须采取区别对待的原则,也就是培育专业人员辨识它们的“价值”,然后采取不同的方法,实施主次有别、优先重点的分级理,使得重要的珍贵文献能处在更良好的监护之下。

传统的文献修复手艺来自行业中的师徒传承,各门派有其固有的传承特点。然无论中西方,异中有同地遵循着同一定律——文献修复以传承后代为目的,故必须尽可能保证文献载体的物理结构处在稳定状态,这是一项高度专业化的工作,用意是保存并揭示文献的历史与美学价值。

总结来说,文献修复三大铁律是:最小干预、材料可逆与修旧如旧。学者们在谈论“修旧如旧”原则时常有许多争议,例如最常讨论的如旧是“如初”还是“如现”?这争议对经验深厚的修复师傅来说,并非大难题,因为只需加上“适当性与安全性”因素,就能因地制宜地调整出最佳修复方案。

所谓的“适当性与安全性”对应的是各别修复师傅的“手感”。修复是手艺活,无法批量生产,更没有“绝对标准”。不同年资、不同门派的师傅有着绝对不一样的手感,这手感是修复最关键的变数,故无论理论派的学者总结出如何“正确”的修复方案,当修复件送到修复师傅手上时,修复师都会根据自己的手感,在最大安全的保障下进行修复。

在一些特殊案例中,修复师不得不打破修旧如旧的铁律而采用“修旧如新”之法。这最常发生在修复被火吞噬过的纸质文献。针对这类文献,一般采用“衬纸法”,或另一古雅的名号“金镶玉”。衬纸法虽违背“最小干预”与“修旧如旧”定律,但它起着最大的艺术价值,故深受私人收藏家的认同。

回到撰写此文的目的,正是因为数字化的元宇宙已经看见雏形了,目前青年生出的下一代,会是完整的“数字原住民”,纸质文献对他们而言将是“化石与恐龙骨骸”。不想让人类在未来的数字宇宙中遗失太多的文化基因,我们能作的就是更积极地修整文献,为确定要移民的孙子“打包”文化包裹,以便孙子的孙子,在几百年后,仍能理解几千年前的文字与语言。

这犹如为故国修史的史官。如熟悉中国各代历史,读者必能理解新朝的开国君主会抱着怎样的心情为上一朝编撰《史书》;而经历亡国的遗臣,又是如何克服压力,埋头从事文化传承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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