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宏祥(大同工作室行政主任)
2018年5月9日政党轮替之前,马来西亚这个多元社会将不同诉求简化成“烈火莫熄”(改革)一个口号。简言之,要改革,就要换政府。换了政府,一切就会更好。
于是,厌恶纳吉夫妇奢华生活方式者、不满政府经济政策榨压小市民却惠及大亨者、控诉母语教育遭遇不公对待者、主张废除钳制民主自由恶法者、疾呼整肃警察部队者、环境污染抗议者、追求落实《伊斯兰刑事法》者、痛恨贪污滥权者、诉求选制改革者等,都把自己那一票投到与国阵对立的阵营,然后期待自己向往的改革接踵而至。
执政61年的国阵(前身:联盟)终于垮台了。只是,如果一个支持廉政、透明、有效率政府的选民,并没有同时支持多元源流教育;如果当初只想推翻纳吉政权的政党,却同时主张强化土著政治经济地位——则我们应当如何处理间中的矛盾?说白了,“反国阵”选民与政党在政治体制改革上或许有基本共识,但在身份认同政治区块上——如语文、教育政策,却存在明显分歧。“纳吉下台”的共同目标达致后,分歧即浮出台面。
这是后5.09现实中的困局。若不同诉求者因为彼此之间的矛盾而拒将“反国阵”选票集结起来,则“政党轮替”永远无法实现。换言之,若第14届大选维持“国阵执政”现状,上述诉求皆要落空。而希盟掌政22个月的两难是:公正党、行动党与诚信党若因身份认同政治区块的分歧而排除土团党,将之推向巫统伊斯兰党,则希盟就会下野;若希盟为了掌权而不断向土团党妥协让步,则要淡化“改革”(尤其是身份认同政治区块)色彩,让部分支持者感觉“换汤不换药”。
更遗憾的是,由于无从处理“身份认同政治”区块的分歧与矛盾,导致原本进度缓慢的“政治体制改革”最终功败垂成,形成不上不下的窘境。例如:5.09后开启的选制改革探讨工作,在“喜来登夺权”后就凶多吉少;司法体制的改革,也仅限于初期的人事调动,尚未建立起一个赢得公众信任的独立体系,才有后来“以无罪获释交换议员支持”不道德交易的指控传闻。
“喜来登夺权”后,我们或许应该认清现实中的局限与条件,再调整自己的期待、论述与步伐,避免期待过高、希望落空后的躁动,又不至于任由政客忽悠摆弄。在此脉络里,一些字眼需要更严谨的定义。例如:何谓保守?一个维护贪腐滥权制度,与此同时接受相对世俗体制的政治领袖,是保守还是开明?一个坚拒贪污滥权政治恶习,却主张单一源流教育、拒绝承认统考的政治领袖,是保守还是开明?
换个角度,在马来社会眼里,何谓保守,何谓进步?支持廉政却拒绝融入国民教育体系的非马来人家长,在他们眼中是“固步自封”吗?接受违反伊斯兰宗教教义的性少数群体,在他们眼中是“进步”,还是“堕落”呢?如果华社所谓“进步”的标准是“和我们一样”,马来社会能不能也从自己的角度,提出相同的标准?
与其让诉求对立的社群僵持不下,负责任的政党领袖必须列出执政议程的优先次序,并在分歧较大的“身份认同政治”区块调和各方,拟出基本共识,不让此区块的分歧,拖累“政治制度改革”区块的进程。例如:若政党协议五年任期内“绝不关闭国民型学校”,同时也没将承认统考列入议程,则此议题不会在五年内发酵,扰乱其它改革议程。
至于五年后是什么光景?则有视于非政府组织、社会舆论领袖对话、研究、探讨、磨合的成果。有了保证,心就笃定,华教领袖亦不需为了反对者突如其来的喊打喊杀而患得患失,马来社会亦无需因为有心人煽动国本动摇而焦虑不安。时间拉长,彼此都有空间做更长远的愿景规划,这对于多元的马来西亚,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完)
刊登于2020年12月8日《当今大马》